尹波

　　济南兴洲俱乐部突然宣布解散，在中国足球圈内外引发新一轮动荡与哀叹。这已经是本赛季中甲第三家宣布解散的俱乐部了，前两个是刚从上赛季中超联赛降级下来的大连人和深圳。比之葬身于金元足球泡沫破灭大潮中的两家“前豪门”，济南兴洲是纯粹“苦孩子”出身，没过过一天阔日子，生于清贫，死于困馑，因此也更具有折射中国足球恶劣生态的典型样本意义，尤其值得剖析。

　　社交平台上，很多人还在纠结济南兴洲“脆断”的来龙去脉，期待充满“戏剧情节”的“真相”露出水面。在我看来，究竟应该相信俱乐部公布的解散公告，还是随后“新投资人”发表的要求中国足协调查俱乐部原投资方违约的声明，双方针锋相对的说法谁更有理，其实并不是问题的关键。无论此事最终走向如何，这家俱乐部的命运都很难再有实质性的改变——只是完全无法抢救的“猝死”，与心脏逐渐衰竭到脑死亡之间多少有些“延迟”的区别而已。

　　因为，中国足球的生态，没有足以容纳济南兴洲这种土生土长的小微职业俱乐部生存的空间。土壤贫瘠，水源匮乏，空气污浊，日照不足。哪怕你播下龙种，也只能收获跳瘙。暂且不提中国足坛风气不彰、腐败盛行导致行业衰败的因素，单讲“一方水土养一方人”这个最浅显的道理，一言以概之：这方水土养不活这方人。中国职业联赛30年了，有轰轰烈烈的高潮，亦有奄奄一息的低谷，但高潮完全依赖于非足球元素之加持，加持稍有削减或中断，即为低谷。高潮属异类，低谷是常态。

　　济南兴洲两位创始投资人，做的都是小本生意，身家各只有数百万元，在一支低级别职业球队年预算也动辄上亿的金元时代，涉足这一领域，对他们而言就是天方夜谭。喜欢足球的最高境界，便是一众球友成立个业余队，闲暇时踢球过瘾。后金元时代，职业俱乐部运营成本骤降，一家中乙俱乐部几百万就能生存。于是心痒痒了：要不咱也玩玩试试?一试，就从中冠试进了中乙。又一试，居然进了中甲!

　　我相信，兴洲老板玩职业足球，是算过帐的。年投入几百万，只要自己的生意别出大麻烦，再卖点门票、拉点小赞助、开发点周边产品，找关系托朋友食宿场租交通给打个折，保球队的基本开支足矣。再说了，济南第一家本土职业俱乐部，政府还不支持一下?足协、体育局，市里区里，给不了投资，还给不了点儿政策? 他们想不到的是，这一切想法都落了空。自家生意出没出麻烦我不知道，可卖门票、拉赞助谈何容易?政府方面，山东泰山的股本金折腾了几年还搞不定，哪有心思和余力来管你小小兴洲的死与活?

　　别抱怨政府，更不要指责球迷。这就是中国足球，中国足球就是中国社会的缩影。有人说，济南堂堂千万人口省会城市，怎么连两支职业球队也养不住?看看京上广深，人口规模、经济体量、消费能力，比济南强太多了吧?不也照样养不住职业球队!广州和深圳已无顶级联赛俱乐部;北京国安全部股份质押给一家山东企业，才能活到今天;上海“双雄”全靠国企输血，只要大金主拔下针管，它们同样会瞬间“脆断”……即便在中国职业联赛最鼎盛的金元时代，中国足球的红火也跟足球本身没一毛钱关系，不过是房地产泡沫的一种副产品罢了。

　　职业足球是高度市场化的产物。中国职业足球的死结，就在于它是反市场的。靠自我造血生存的足球，才是职业足球。而自我造血的前提，是高度市场化。中国职业联赛30年，经历了企业足球、政府足球、地产足球等几大历史阶段，没有任何一个阶段属于市场。当企业、政府和地产都无力为中国足球输血，远离市场、不会造血的中国足球，出现如今的末日乱象，可谓命中注定。